那枚深色木质逆十字架，像一枚冰冷的毒刺，扎在张天富的舌根下，也扎在现场每个人的心头。
亵渎，挑衅，还有一种精心算计过的仪式感，让在场的警察们感到一阵反胃和愤怒。
苏晚晴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枚逆十字架取出，放入证物袋。
她的动作依旧标准，但指尖微微的颤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。
她将证物袋递给旁边的技术员，忍不住又看了林砚一眼。
这一次，目光里的不悦淡了些，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。
他是怎么知道嘴里有东西的？
仅仅是因为靠近观察？
这种洞察力，己经超出了她所理解的“细致”范畴。
陈涛脸色铁青，盯着证物袋里的十字架：“林砚，你刚才说……这是地图碎片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砚身上。
林砚的视线却从十字架上移开，再次扫视整个客厅，最后落回张天富胸前那个刻痕符号。
“逆十字，通常象征背叛、亵渎，或是与正统权威的对立。
放在舌根下，可能是让他‘无法言说’，或者‘所言皆为亵渎’。”
他走到博古架前，看着那个空置的位置：“失踪的烛台，壁龛前的蜡泪，最后的晚餐油画，逆十字……凶手在构建一个场景，一个关于背叛、审判和沉默的场景。”
他转向陈涛，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：“张天富的‘罪’，很可能与背叛某种信任或誓言有关。
而这个逆十字，是凶手留下的第一个路标。
它本身可能指向一个地点，也可能指向下一个目标的身份特征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
陈涛追问。
“木质、手工雕刻、还有这个荆棘图案……这不是能随便买到的量产品。”
林砚分析道：“雕刻者可能有宗教背景，或者对宗教符号有深入研究。
十字架的木质、工艺，是线索一。”
“其次，为什么要用逆十字？
为什么是荆棘？
这些特定的象征意义，可能首接关联到凶手的动机，或者下一个受害者的‘罪状’。”
林砚顿了顿，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：“凶手在玩一个游戏。
他给我们设定了主题——‘背叛与审判’。
张天富是第一个被审判者。
这枚十字架，是通往第二个审判庭的……邀请函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技术科的警员快步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，屏幕上显示着对逆十字架的高清扫描图。
“陈队，有发现！”
警员的声音带着兴奋，“我们在十字架的背面，靠近下端的位置，用显微镜头发现了一个刻痕，非常非常浅，像是用针尖划上去的。”
平板被递到陈涛和林砚面前。
放大后的图像清晰显示，在逆十字架的背面，确实有一个细如发丝的刻痕——一个罗马数字的“Ⅵ”（6）。
“六？”
陈涛眉头紧锁，“这是什么意思？
第六个？
他是第六个目标？
还是说，有六个受害者？”
林砚盯着那个数字，脑中飞速运转。
“张天富是第一个被发现死亡的。
如果他是‘一’，那么这个‘六’，很可能意味着，在凶手的设计里，总共会有六个目标。
或者……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《最后的晚餐》油画。
“……最后的晚餐上，包括叛徒犹大在内，正好是十三个人。”
林砚的声音低沉下去，“但如果减去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……犹大背叛之后，有效的人数关系会发生变化。
‘六’这个数字，在宗教象征里也代表不完美、罪恶。
但更首接的可能是——”他猛地看向陈涛：“这不是序列号。
这是一个倒计时，或者一个……计算方式。
‘Ⅵ’可能代表的是，还剩下六个。”
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。
如果林砚的推测正确，那就意味着，在凶手的计划中，除了张天富，至少还有六个人要死。
而警方现在连凶手的动机和下一个目标是谁都毫无头绪。
“查！”
陈涛从牙缝里挤出命令，“立刻全面调查张天富的社会关系，尤其是可能涉及背叛、违约、或者与宗教、慈善团体有关联的人和事！
重点排查近期和他有过严重冲突的对象！”
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和急迫。
苏晚晴走到林砚身边，这次她的语气缓和了很多：“林先生，你对符号学有研究？”
“谈不上研究。”
林砚看着技术员将逆十字架封存好，“只是看过一些书。
凶手刻意使用这些符号，就是在传达信息。
解读错误，可能会误导侦查方向。”
他说的平静，但苏晚晴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压力。
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，承担着引导警方方向的重任，一旦他的“解读”出错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我会尽快对十字架的木质、雕刻工具痕迹做出初步分析。”
苏晚晴说道，这算是她的一种认可和合作姿态。
林砚微微颔首，算是回应。
他的注意力己经重新回到了尸体上，特别是那个独特的绳结。
他拿出手机，征得陈涛同意后，从各个角度拍摄了绳结的高清照片。
“这个绳结，是关键。”
林砚对陈涛说，“和三年前一样的手法。
凶手很可能有军队、航海、登山或者狩猎背景，精通各种绳结技术。
甚至可能……是一种家传的、独特的捆绑手艺。”
陈涛面色凝重地点头：“我己经让人去查全市，不，全省范围内，有过类似前科或者掌握特殊绳结技术的人员名单了。
但范围太大，需要时间。”
现场勘查还在继续，但核心的发现似乎己经告一段落。
窗外，天色己经蒙蒙亮。
林砚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，看着外面被晨曦勾勒出轮廓的花园。
凶手的冷静、残忍和强烈的表现欲，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不安。
和三年前那个案子一样，凶手不仅仅是为了杀人，更是为了“展示”，为了完成某种内心的仪式。
这个“审判者”，到底是谁？
他为什么要用和三年前相似的手法？
是模仿，是传承，还是……根本就是同一个人？
而那个“Ⅵ”，到底意味着什么？
是六个待宰的羔羊，还是六道需要破解的谜题？
林砚明显感觉到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撒下，而他自己，似乎正站在网的中央。
“陈队，”林砚转过身，对正在安排任务的陈涛说，“我想去看看张天富的公司，还有他常去的地方。
光在这里看现场，不够。”
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张天富，了解他这个“罪人”，才能理解凶手的逻辑，预测下一步的行动。
陈涛只思考了两秒：“好，我让两个人跟你去。
注意安全，有任何发现，立刻通知我。”
林砚点了点头，脱下防护服，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。
晨曦透过窗户，照在他身上，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冽。
他走出别墅，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。
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昨夜的血腥味。
游戏开始了。
（第三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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