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风裹着凉意钻进校服领口，许念把袖口又往下扯了扯，首到布料完全盖住手腕，才敢走进拥挤的食堂。
早餐时间的食堂总是喧闹的，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、同学间说笑的声音混在一起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压得她胸口发闷。
她端着一碗白粥和一个茶叶蛋，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。
刚低下头，就听到邻桌传来熟悉的笑声——是砚辞。
他和几个男生坐在一起，手里拿着个肉包，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，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，连他低头喝粥时的侧脸，都透着明亮的暖意。
许念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两秒，又飞快地移开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粥碗的边缘，瓷碗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掌心，才让她稍微安定了些。
上周的月考成绩出来了，许念的名字排在成绩单的最末尾，红色的分数像一道道刺，扎得她眼睛生疼。
班主任找她谈了话，语气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，问她是不是最近状态不好，要不要找心理老师聊聊。
她只是摇着头说“没事”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，那些深夜里翻来覆去的失眠、那些突然涌上来的窒息感、那些藏在袖口下的伤口，早己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。
吃完早餐，许念没去教室，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。
这里很少有人来，只有几棵老樟树，叶子落了一地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
她走到一棵樟树后面，确认西周没人，才慢慢卷起左手的袖口——手腕内侧，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赫然在目，新的红痕叠在旧的淡粉色印记上，像一条丑陋的锁链，捆着她无处可逃的痛苦。
最上面的一道疤痕是上周刚划的。
那天晚上，她在宿舍里对着空白的物理试卷发呆，室友们都在讨论周末要去看砚辞的篮球赛，说他上次扣篮有多帅，说要给他送水加油。
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，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、无神的眼睛，忽然觉得无比厌恶。
她翻出藏在抽屉最里面的美工刀，毫不犹豫地划向手腕，尖锐的疼痛传来时，心里的窒息感反而减轻了些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从身体里流了出去。
“许念？
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，许念像被烫到一样，猛地把袖口扯下来，转身时，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——砚辞正站在不远处，手里拿着一个篮球，似乎是要去操场练球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慌乱的动作上，眉头轻轻蹙了一下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：“你不舒服吗？
脸色怎么这么白？”
许念的指尖冰凉，她攥紧了衣角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：“没、没有，我就是有点冷。”
砚辞往前走了两步，风把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吹过来，清清爽爽的，和她身上的压抑格格不入。
他看了眼地上的落叶，又看向她：“这里风大，还是回教室吧，快上课了。”
“嗯。”
许念低下头，跟着他往回走。
两人并肩走着，谁都没说话，只有脚步声落在落叶上，沙沙作响。
许念能感觉到砚辞的目光偶尔落在她的手腕上，她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身后，心里像揣了只兔子，跳得飞快。
她怕他看到那些疤痕，怕他问起，更怕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她——像看一个怪物。
回到教室时，课代表正在发物理作业。
许念接过自己的作业本，上面用红笔写着“加油”两个字，字迹娟秀，是课代表的笔迹。
她看着那两个字，心里却没什么波澜，只觉得沉重。
她翻开作业本，里面的错题依旧密密麻麻，那些公式和定理，她看了无数遍，却还是记不住。
砚辞坐在她斜前方，正低头改着作业，笔尖在纸上划过，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许念看着他的背影，忽然想起上次月考时，他递过来的那张湿纸巾，想起那条匿名的加油短信。
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，或许只是出于礼貌，或许只是随口一说，可那些微小的温暖，却像一束微弱的光，偶尔照进她黑暗的世界，让她有了一丝短暂的喘息。
午休时，室友们都趴在桌上睡觉，许念却毫无睡意。
她悄悄拿出手机，点开搜索框，输入“抑郁症怎么治”。
屏幕上跳出很多答案，有说要吃药的，有说要做心理治疗的，可她不敢告诉父母，也不敢去看心理老师。
她怕父母担心，怕老师同学知道后用异样的眼光看她，更怕自己真的像那些答案里说的一样，是个“不正常”的人。
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，是一条微信消息，来自一个陌生的好友请求，备注是“砚辞”。
许念愣住了，她犹豫了很久，还是点了通过。
刚通过，砚辞就发来一条消息：“下午有节体育课，自由活动的时候，要不要一起去操场走走？”
许念的心跳瞬间加速，她盯着那条消息，看了一遍又一遍，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，才回复了一个“好”字。
体育课上，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，同学们立刻散开了，有的去打篮球，有的去跳绳，只有许念站在原地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砚辞很快走了过来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，递了一瓶给她：“走吧，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他带着她走到操场旁边的看台，这里很少有人来，视野很好，可以看到整个操场。
砚辞在台阶上坐下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：“坐吧。”
许念在他身边坐下，手里紧紧攥着矿泉水瓶，冰凉的瓶身让她稍微冷静了些。
砚辞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同学，忽然开口道：“上次月考，你好像不太开心。”
许念的身体僵了一下，她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还好。”
“我看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待着，”砚辞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，“是不是有什么事？
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，只是觉得，有时候把事情说出来，会好一点。”
许念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烫，她用力眨了眨眼睛，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她想告诉砚辞，她晚上睡不着，她会突然觉得喘不过气，她的手腕上有很多疤痕，她很痛苦。
可话到嘴边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她怕自己一旦开口，那些压抑己久的情绪就会像洪水一样涌出来，把自己淹没，也把砚辞吓跑。
“我没事，谢谢你。”
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，声音轻得像一阵风。
砚辞看着她，沉默了几秒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，递给她：“这个是草莓味的，我妹妹喜欢吃，我觉得还不错，你尝尝。”
许念接过糖，糖纸是粉色的，上面印着可爱的图案。
她剥开糖纸，把糖放进嘴里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，稍微冲淡了心里的苦涩。
她偷偷看了眼砚辞，他正看着操场上的篮球赛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，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，温暖得让人想靠近。
就在这时，许念的左手不小心碰到了砚辞的胳膊，她像被烫到一样，立刻缩了回来。
砚辞察觉到她的反应，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，眉头轻轻蹙了一下：“你的手怎么了？
好像很凉。”
许念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她赶紧把左手藏到身后，摇着头说：“没什么，就是有点冷。”
砚辞没有再追问，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，递给她：“穿上吧，别感冒了。”
许念接过外套，上面还残留着砚辞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味。
她把外套披在身上，宽大的外套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，让她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。
她看着砚辞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，可这份暖流很快又被恐惧取代——她怕自己的秘密会被发现，怕这份短暂的温暖会像泡沫一样消失。
体育课结束后，许念把外套还给砚辞，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
砚辞接过外套，笑了笑：“不用谢，下次如果想找人说话，或者想出来走走，都可以找我。”
许念点点头，转身走回教室。
她坐在座位上，看着砚辞的背影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说不出的难受。
她知道，砚辞是个好人，他像太阳一样温暖，可她却像一株生长在黑暗里的植物，不敢接受太多的阳光，怕自己会被晒伤。
晚上回到宿舍，室友们都在讨论明天的数学小测验，许念却没有心思参与。
她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，慢慢卷起左手的袖口。
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，新的红痕还没有愈合，轻轻一碰就会疼。
她拿出藏在抽屉里的美工刀，指尖在刀刃上轻轻划过，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了一丝清醒。
就在她准备划下去的时候，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，是砚辞发来的微信消息：“明天小测验，加油，我相信你可以的。”
许念看着那条消息，手里的美工刀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她蹲下身，捡起美工刀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她看着手腕上的疤痕，又看着手机屏幕上砚辞的消息，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犹豫——或许，她可以试着接受那份阳光，或许，她可以试着摆脱那些痛苦。
可这份犹豫很快又被现实打败。
她知道，自己的病就像一个无底洞，一旦陷进去，就很难爬出来。
她怕自己会拖累砚辞，怕自己会让他失望。
她把美工刀放回抽屉，擦干眼泪，慢慢卷起袖口，像是在隐藏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。
她拿出笔记本，翻开新的一页，写下一行字：“今天，他给了我一颗草莓糖，还把外套借给了我，他说可以找他说话。”
字迹有些潦草，末尾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，可太阳的周围却画了很多斜线，像是被乌云遮住了一样。
窗外的夜依旧漆黑，宿舍里的灯亮着，室友们的笑声和讨论声依旧热闹。
许念坐在窗边，看着远处的路灯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又像是空落落的。
她知道，砚辞的阳光或许真的可以照进她的世界，可她的世界里，却有太多的黑暗和痛苦，让她不敢伸出手，去触碰那份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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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知道，砚辞是个好人，他像太阳一样温暖，可她却像一株生长在黑暗里的植物，不敢接受太多的阳光，怕自己会被晒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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