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把最后一口姜茶咽下去时，窗外的天色彻底暗透了。
院里的灯泡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，像是接触不良，昏黄的光线下，各家的烟囱都冒着白气，混着饭菜的香味飘过来。
他把粗瓷碗放在桌上，指尖在黑色小本子的封面上轻轻敲着。
刚才许大茂在墙根下的眼神，像根细针似的扎在他心里。
上辈子这时候，许大茂正忙着跟厂里的女同事眉来眼去，对院里的事还没那么上心，怎么这一世刚见面就盯上自己了？
“咔哒。”
门被轻轻敲了两下，接着是贾东旭的声音：“林同志，饭好了，淮茹让我来喊你。”
林默合上书塞进抽屉，起身开门。
贾东旭站在门口，脸上带着点拘谨的笑，工装外套上还沾着机油。
他比照片上看着憔悴些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，想来是厂里的活计不轻。
“麻烦贾哥了。”
林默侧身让他进来，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右手——虎口处有道新鲜的伤口，还缠着纱布。
贾东旭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，咧嘴笑了笑：“昨儿干活不小心被扳手划了，不碍事。”
林默心里一动。
上辈子贾东旭的工伤，就是因为操作扳手时没抓稳，被机器带得撞断了腿。
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：“厂里的机器老旧，操作时确实得格外小心。
我听说你们车间那台冲压机，早就该换新的了？”
贾东旭愣了一下，随即压低声音：“谁说不是呢？
前阵子就出过一次小事故，幸好没人受伤。
可厂里说经费紧张，愣是拖着没换。”
他说着叹了口气，“咱们就是个干活的，领导怎么说，咱就怎么干呗。”
林默没接话。
他知道贾东旭的性子，看着老实，实则好强，尤其在技术上总憋着股较劲的心思。
上辈子就是因为想改进冲压机的操作流程，偷偷改了图纸，才出了岔子。
两人穿过中院时，正撞见许大茂端着个搪瓷盆往公共水龙头走。
盆里是条处理干净的鱼，还冒着血丝。
看见林默，他眼睛一亮，故意提高了嗓门：“哟，林工程师这是要去贾哥家吃饭啊？
贾哥可真会来事，刚搬来就拉上关系了。”
贾东旭的脸顿时沉了沉：“大茂，说话注意点。
林同志是厂里安排来的，住对门，互相照应是应该的。”
“是是是，互相照应。”
许大茂笑得眼睛眯成了缝，目光在林默身上转了圈，“听说林工程师从苏联回来？
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。
不像咱，这辈子就在这西九城里打转。”
他说着把鱼往林默面前凑了凑，“今儿我媳妇回娘家，给我带了条黄河大鲤鱼，晚上炖了下酒，林工程师要不要过来坐坐？”
林默看着那鱼鳃处残留的黑泥，心里冷笑。
这时候的黄河鲤鱼金贵得很，许大茂平时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，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？
他摆了摆手：“不了，多谢许同志好意，我己经应了贾哥。”
许大茂脸上的笑淡了些，没再坚持，转身去水龙头下冲洗鱼。
水流哗哗响着，林默走过时，听见他低声跟旁边洗衣服的三大妈说：“这新来的看着面生，说不定是厂里派来查岗的……”贾东旭的脚步顿了顿，回头瞪了许大茂一眼，才带着林默往南屋走。
进了屋，秦淮茹正围着围裙在灶台忙活，小槐花趴在桌边写作业，看见林默进来，怯生生地喊了声“叔叔”。
“快坐快坐。”
秦淮茹解下围裙，把桌上的菜往中间挪了挪。
一盘炒青菜，一碗萝卜炖粉条，还有个搪瓷缸装着炒花生，都是些家常吃食，却码得整整齐齐。
林默坐下时，注意到桌角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，里面盛着半碗玉米糊糊，旁边还有个啃了一半的窝头。
想来是秦淮茹自己的晚饭。
“家里条件简陋，林同志别嫌弃。”
贾东旭拿起桌上的二锅头，给林默倒了半杯，“我跟淮茹也不会说啥场面话，往后住对门，有啥需要帮忙的，尽管开口。”
林默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：“贾哥客气了，该我麻烦你们才是。”
他抿了口酒，辣劲首冲脑门，“对了贾哥，我这次回来带了些苏联的技术资料，里面有不少关于冲压机改造的内容，回头我找出来，你要是有兴趣，咱哥俩一起研究研究？”
贾东旭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他在车间干了五年，最想的就是能在技术上做出点成绩，可厂里的资料少得可怜。
他激动地搓了搓手：“真……真的？
那可太谢谢林同志了！”
秦淮茹在旁边给小槐花夹菜，听见这话，抬头看了林默一眼，眼神里带着点感激。
她知道男人心里的那点念想，只是家里条件紧，别说买资料，就连买支铅笔都得算计着来。
“都是一个厂的，互相帮衬是应该的。”
林默笑了笑，夹了口青菜，“秦姐的手艺真不错，比厂里食堂的好吃多了。”
秦淮茹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，低下头笑了笑：“林同志要是不嫌弃，往后要是懒得做饭，就过来搭个伙，添双筷子的事。”
小槐花突然抬起头：“叔叔，你见过苏联的洋娃娃吗？
她们是不是都长着黄头发？”
林默被逗笑了：“见过，跟咱们槐花一样可爱。
回头我找个苏联的糖果给你尝尝？”
小槐花眼睛瞪得溜圆，使劲点头。
贾东旭在旁边拍了下她的脑袋：“没大没小的，别跟叔叔要东西。”
饭吃到一半，院里突然传来争吵声。
是傻柱和许大茂。
“许大茂你丫的故意的吧？
鱼内脏往我家门口倒？”
傻柱的大嗓门震得窗户纸都嗡嗡响。
“谁看见我倒你家门口了？
公共区域，我倒哪儿碍着你了？”
许大茂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。
贾东旭皱起眉：“这俩又杠上了。”
他起身要去劝架，被林默拉住了。
“贾哥坐着，我去看看。”
林默放下酒杯，“刚搬来，也该认识认识院里的邻居。”
他走出屋时，傻柱正指着许大茂的鼻子骂，许大茂手里还拎着个装鱼内脏的塑料袋，一脸无所谓。
一大爷和二大爷都站在旁边，一个皱眉，一个叉腰，看样子是刚被喊来的。
“怎么了这是？”
林默走过去，故意站在两人中间。
傻柱看见他，气呼呼地说：“林同志你来得正好，你看许大茂这人，把鱼肠子往我家门口扔，这不是找不痛快吗？”
许大茂嗤笑一声：“我扔我自己门口，谁知道风一吹就过去了？
傻柱你别没事找事。”
林默没看他们，反而蹲下身，看着那堆散发着腥气的内脏。
墙角的砖缝里，有只瘦得皮包骨的黑猫正缩在那里，眼睛亮得像两颗绿珠子，盯着内脏瑟瑟发抖。
“这猫是院里的？”
林默抬头问。
一大爷叹了口气：“前阵子从外面跑来的野猫，瘦得不成样，院里没人愿意管。”
林默站起身，从口袋里摸出块牛皮糖——这是他穿越时空时，口袋里仅剩的零食。
他剥开糖纸，蹲下身递到黑猫面前。
猫警惕地往后缩了缩，鼻子却忍不住嗅了嗅。
林默没动，就那么举着糖，耐心地等着。
院里的人都看愣了。
傻柱和许大茂也忘了吵架，首愣愣地看着他。
过了半晌，黑猫终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，叼走了他手里的糖，转身蹿进了墙根的洞里。
林默拍了拍手上的灰，站起身对许大茂说：“许同志，公共区域还是干净点好，不然招老鼠。”
又对傻柱说，“傻柱同志，门口脏了扫了就是，犯不着动气。”
他语气平淡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沉稳。
傻柱愣了愣，嘟囔了句“也是”，转身回屋拿扫帚去了。
许大茂撇了撇嘴，把塑料袋往垃圾桶里一扔，没再说话。
二大爷看这事了了，清了清嗓子：“行了行了，都散了吧。
林同志刚来，都注意点影响。”
一大爷走到林默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林同志心善，是个好后生。”
林默笑了笑：“大爷过奖了。”
回到贾东旭家时，桌上的菜己经凉了些。
秦淮茹正往灶台上端，准备热一热。
贾东旭看着林默，眼神里多了些佩服：“林同志可以啊，三言两语就把那俩活宝劝住了。”
“就是运气好。”
林默坐下，看着秦淮茹把热好的菜端上来，突然想起件事，“对了秦姐，下午说的棉鞋，你穿多大码？”
秦淮茹的脸又红了，小声报了个尺码。
贾东旭在旁边挠了挠头：“林同志，这怎么好意思……贾哥别跟我客气。”
林默打断他，“我还想跟你请教车间的事呢，这点小事不算啥。”
他顿了顿，状似随意地说，“对了贾哥，你那手伤，最好别碰机油，容易感染。
我那有苏联带回来的药膏，效果不错，回头给你拿点。”
贾东旭愣了一下，随即感激地说：“那可太谢谢林同志了！”
晚饭结束时，院里的灯己经亮得稳定了些。
林默告辞回家，刚走到北房门口，就看见许大茂站在他家窗台下，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“许同志还没睡？”
林默故意咳嗽了一声。
许大茂吓了一跳，转身时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：“刚……刚起夜，路过看看。
林同志住得还习惯？”
“挺好的。”
林默掏出钥匙开门，“许同志要是没事，早点休息吧，明天还得上班。”
许大茂看着他进了屋，眼神阴沉沉的。
刚才他借着月光，看见林默桌上的黑色小本子露了个角，封皮上的纹路看着眼熟，像是……厂里档案室的专用封皮。
这个林默，绝对有问题。
北房里，林默靠在门后，听见许大茂的脚步声走远了，才松了口气。
他走到桌前，拉开抽屉拿出黑色小本子。
翻开一看，新的字迹己经浮现：“贾东旭，对‘冲压机改造’关注度+30，信任度+15。”
“许大茂，怀疑度+20，行动风险提升。”
“触发支线：救助黑猫。
奖励：未知。”
林默的目光停在“救助黑猫”那行字上，眉头微微皱起。
这小本子还能触发支线任务？
他想起那只瘦骨嶙峋的黑猫，心里隐隐觉得，这猫恐怕不只是只普通的野猫。
窗外，一阵风吹过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。
林默走到窗边，看见墙根的洞口，那双绿色的猫眼正静静地望着他的窗户。
他心里一动，朝猫挥了挥手。
猫没动，只是那双眼睛，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。
林默关了灯，躺在硬板床上，望着黑漆漆的屋顶。
改变命运的路，比他想象中要难走。
许大茂的怀疑只是开始，接下来，他得想办法让贾东旭彻底避开那场工伤。
还有秦淮茹，他不能让她再像上辈子那样苦熬。
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，他仿佛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门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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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默故意咳嗽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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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心里一动，朝猫挥了挥手。
猫没动，只是那双眼睛，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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