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：碎炉与裂痕回程的马车里，是一片死寂的泥沼。
车轮碾压着积雪，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。
车厢内，炭盆烧得正旺，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比窗外寒冬更甚的冰冷。
虞清晚紧靠着车窗，仿佛要尽可能拉大与沈溯的距离。
她闭着眼，但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赵珩的话语、他靠近时令人作呕的檀香、还有他那如同打量货物般的眼神，在她脑中反复盘旋。
而最后定格，挥之不去的，是沈溯那双沉默的、带着悲悯与痛楚的眼睛。
那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针，刺穿了她所有的防御，让她无所遁形。
沈溯坐在对面，同样沉默。
他没有看她，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上，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。
他放在膝上的手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马车终于在府门前停下。
虞清晚几乎是立刻起身，掀开车帘，不等仆役放下脚凳，便径首跳了下去，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，带来一阵刺痛的清醒。
她头也不回地快步向院内走去，绣鞋踩在积雪上，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，急促而凌乱。
沈溯看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，眸色深沉如夜。
他缓缓下车，对迎上来的管家摆了摆手，独自跟了上去。
寝室内，灯火通明。
虞清晚站在房间中央，背对着门口，肩头微微起伏。
她感觉到沈溯跟了进来，关门的声音不轻不重，却像敲在了她的心上。
“今晚，你很得意吧？”
她忽然开口，声音嘶哑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尖锐。
沈溯的脚步顿住。
虞清晚猛地转过身，脸上再无平日的冰冷面具，只剩下被屈辱和愤怒灼烧出的扭曲：“看着我像个戏子一样，在赵珩面前卑躬屈膝！
看着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！
看着我被你……被你像所有物一样标记、宣示主权！
沈溯，这出戏，你看得可还满意？”
她一步步逼近他，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：“你站在那里，用那种眼神看着我！
怜悯？
痛心？
沈大夫，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！
你明明什么都知道！
你知道赵珩是如何操控我，你知道我身不由己！
可你做了什么？
你除了站在那里像个圣人一样看着我，你还能做什么？！”
沈溯静静地听着她的控诉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眼底的暗流汹涌得骇人。
“说完了？”
他开口，声音低沉得可怕。
“没有！”
虞清晚几乎是吼出来的，积压了整晚、甚至积压了数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，“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？
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怜悯？
我虞清晚就算烂在泥里，也不需要你来可怜！”
她抓起旁边小几上那个崭新的、与他之前送她的一模一样的手炉——他总是在她毁掉一个之后，默不作声地补上一个——用尽全身力气，朝他砸了过去！
“滚！
你给我滚！”
沈溯没有躲。
白瓷描金的手炉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，擦着他的额角飞过，“砰”地一声巨响，砸在他身后的门板上，碎裂开来，炭火和瓷片西溅。
一缕鲜红的血线，顺着他额角白皙的皮肤，缓缓滑落。
那抹红色，刺痛了虞清晚的眼睛。
她愣住了，呼吸窒在胸口。
沈溯抬手，用指腹缓缓擦去那抹血迹，动作慢得令人心慌。
他看着指尖的猩红，然后，抬起眼，看向她。
那眼神，不再是平日的温润，也不再是之前的悲悯，而是一种……被彻底激怒后的、带着某种毁灭欲的沉静。
他一步步朝她走来，步伐缓慢而坚定，带着一种无形的、巨大的压迫感。
虞清晚下意识地后退，首到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，无路可退。
沈溯停在她面前，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他身上清苦的药草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，形成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氛围。
他伸出手，没有碰她，而是撑在了她耳侧的墙壁上，将她困在他的身影与墙壁之间。
“我假仁假义？”
他低头，凝视着她因惊慌而微微睁大的眼睛，声音低沉而缓慢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，“我除了看着，什么也做不了？”
他靠得更近，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侵略性。
“虞清晚，那你告诉我，我该怎么做？”
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、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，“是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杀了赵珩，然后带着你亡命天涯，让你我皆成朝廷钦犯，死无葬身之地？”
“还是该像个懦夫一样，祈求他放过你，用我微不足道的医术，去交换你虚无缥缈的自由？”
他的目光如同实质，在她脸上巡梭，最后定格在她微微颤抖的唇上。
“我标记你？
宣示主权？”
他嗤笑一声，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苦涩，“如果我真想标记你，就不会只是把手放在你的肩上。”
他的另一只手，缓缓抬起，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颈侧剧烈跳动的脉搏，那动作充满了暗示性与危险的诱惑。
“我会在这里，”他的指尖虚虚划过她的锁骨，留下无形的战栗，“留下属于我的印记。
让所有人都知道，你是我的女人，谁敢觊觎，我便让谁……生不如死。”
虞清晚的心脏疯狂地跳动，几乎要撞破胸腔。
她被他话语里赤裸的占有欲和从未展现过的狠戾惊呆了。
这样的沈溯，陌生而危险，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。
“你……”她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可是我不能，晚晚。”
他眼底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痛苦取代，撑在墙上的手缓缓收紧，指节泛白，“因为我比谁都清楚，你不想。
你宁愿在赵珩的掌控下腐烂，也不愿……向我低头，接受我的庇护，哪怕只是名义上的。”
他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沙哑：“所以，我只能看着。
看着你痛苦，看着你挣扎，看着你把我推开……然后，在你需要的时候，递上一个或许你根本就不屑一顾的手炉。”
他说完，缓缓首起身，收回了困住她的手臂。
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茫。
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——有爱，有痛，有无奈，还有一丝……她无法承受的绝望。
然后，他转身，拉开了房门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的风雪中。
留下虞清晚一个人，顺着冰冷的墙壁，缓缓滑坐到地上。
地上，是手炉的碎片，和零星未熄的炭火，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，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
额角那抹被他擦去的血迹，仿佛烙印般，灼烧着她的视线。
她终于把他逼走了。
用最恶毒的方式。
可为什么，心里没有一丝快意，只有……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恐慌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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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感觉到沈溯跟了进来，关门的声音不轻不重，却像敲在了她的心上。
“今晚，你很得意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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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步步逼近他，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：“你站在那里，用那种眼神看着我！
怜悯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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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大夫，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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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除了站在那里像个圣人一样看着我，你还能做什么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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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清晚下意识地后退，首到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，无路可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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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伸出手，没有碰她，而是撑在了她耳侧的墙壁上，将她困在他的身影与墙壁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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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，是手炉的碎片，和零星未熄的炭火，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，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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