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沌的光芒彻底散去，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深入骨髓的死寂。
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挣扎着没入地平线，夜幕如同墨汁般迅速晕染开来，吞没了橡木村口空地上那令人心悸的惨白。
火把被重新点燃，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，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，反而将人们脸上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扭曲的阴影投射得更加清晰、更加狰狞。
池墨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。
那股几乎将他撑爆的恐怖力量潮水般退去后，留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脆弱。
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件被强行撑开后又骤然松弛的破旧皮囊，每一寸骨骼、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魂力？
他隐约能感觉到体内似乎多了些什么，却又混乱不堪，难以捉摸，更像是一片狂暴过后的废墟。
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，视线有些模糊。
映入眼帘的，是一双双眼睛。
曾经或许带着怜悯、好奇甚至漠然的眼睛，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而冰冷的情绪——恐惧。
赤裸裸的、毫不掩饰的恐惧，如同看待一条突然闯入村庄、浑身沾满瘟疫的毒蛇。
孩子们的哭声渐渐止歇，变成了压抑的抽噎，被大人死死地搂在怀里，捂着眼睛，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沾染不详。
男人们握紧了手中的锄头、草叉，肌肉紧绷，如临大敌。
女人们脸色苍白，窃窃私语，眼神躲闪，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，仿佛在确认那“怪物”是否还有威胁。
老魂师素云涛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，他擦去嘴角的血迹，脸色灰败。
他的独狼武魂早己收起，但魂力反噬带来的内伤让他气息紊乱。
他看着池墨，眼神复杂，有惊骇，有一丝后怕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划清界限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声音依旧沙哑，却带上了一种刻意强装的威严和冷漠：“大家都看到了！
此子……此子觉醒的绝非正常武魂！
那是……那是妖邪之力！
是灾祸之源！”
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开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，“水晶球炸裂，天地异动，这是从未有过之事！
他继续留在村里，必将给我们橡木村带来灭顶之灾！”
“滚出去！
妖怪！”
“滚出橡木村！”
“不能留他！
快让他滚！”
人群像是被点燃的干柴，恐惧迅速转化为暴戾的驱逐欲。
愤怒和恐慌的呐喊声此起彼伏，淹没了微弱的理性。
石块开始从人群中被扔出来，起初只是一两颗，砸在池墨身边的泥地上，溅起小小的土块。
很快，更多的石块夹杂着烂菜叶、泥巴，如同雨点般向他袭来。
一块尖锐的石头擦着池墨的额角飞过，带出一道血痕。
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，带着一丝腥甜的铁锈味。
疼痛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。
他没有哭喊，也没有求饶，只是默默地抬起手臂，护住头脸，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透过手臂的缝隙，沉默地、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。
老杰克爷爷曾经慈祥地给过他一块麦饼，铁匠叔在他刚来时送过他一件打补丁的旧衣服，二丫曾经怯生生地对他笑过……此刻，他们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扭曲变形，只剩下陌生的疯狂和厌恶。
一种冰冷的、比身体疼痛更刺骨的感觉，缓缓地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，冻结了他的血液。
那不是愤怒，而是一种深刻的、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茫然和孤独。
他做错了什么？
他只是……只是碰了一下那个球。
“够了！”
一声苍老却带着怒意的喝声响起。
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，分开一条道。
老猎人池爷爷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，颤巍巍地走了出来。
他年近七旬，满脸沟壑般的皱纹，腰背佝偻，但眼神却依旧锐利。
他是村里最年长的猎人，也是当初将昏迷的池墨从森林边缘捡回来的人。
池爷爷走到池墨身前，用他并不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少年和飞来的杂物之间。
他环视着愤怒的村民，声音沉痛却坚定：“他还是个孩子！
你们这是要做什么？
要打死他吗？”
“池老头！
你让开！
你捡回来的这个祸害！
你想让我们全村人都给他陪葬吗？”
一个粗壮的汉子挥舞着锄头吼道，他是村里的民兵队长。
“就是！
刚才那景象你没看到吗？
那是人能弄出来的？
那是妖怪！
是魔鬼！”
“池爷爷，让他走吧……我们害怕……”一个妇女带着哭腔说道。
池爷爷看着一张张激动而恐惧的脸，深深叹了口气，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。
他转过身，看着地上蜷缩着的、额角流着血、眼神空洞的池墨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，有怜悯，有无奈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他知道，村民们虽然愚昧冲动，但今天的异象确实超出了常理，恐惧己经生根，再也容不下这个孩子了。
他弯下腰，从怀里掏出一块粗糙但干净的布帕，小心翼翼地擦去池墨额角的血迹，又拿出一个硬邦邦的黑麦饼和一个小小的水袋，塞进池墨冰冷的手里。
“孩子……”池爷爷的声音干涩无比，“村子……容不下你了。”
池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，握紧了手中的饼和水袋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他依旧沉默着，只是那双看着池爷爷的眼睛里，那层冰冷的茫然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，流露出一点点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无助。
“走吧，”池爷爷偏过头，不忍再看，他用木棍指向黑黢黢的、如同巨兽张口般吞噬一切的星斗大森林方向，“沿着林子边缘往东走……或许……或许能遇到路过的商队，或者……去下一个村子看看……别再回来了。”
这是最后的判决。
不是驱赶进必死的森林深处，而是沿着边缘走，留下一线渺茫的生机，这是老人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和仁慈。
人群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盯着池墨，无声地施加着压力。
池墨慢慢地、极其艰难地用手撑起身体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每动一下，都牵扯着浑身的剧痛和虚弱。
他瘦小的身影在跳动的火把光芒和巨大的夜幕背景下，显得格外单薄和可怜。
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池爷爷，似乎想将这张苍老而复杂的脸记住，然后，他转过身，没有再看那些村民一眼，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，一步一步，踉跄地、沉默地走向村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他的背影倔强而孤独，很快就被浓重的夜色吞没。
看着他消失的方向，村民们仿佛才松了一口气，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灾难过去的庆幸和余悸。
他们开始收拾残局，议论纷纷，刻意不去谈论那个被他们驱逐的孩子未来的命运。
素云涛魂师也松了口气，他整理了一下破损的魂师袍，对村长低声说了几句，大意是此事需尽快上报诺丁城武魂分殿，然后便匆匆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不安的小村子。
夜，彻底深了。
村外的荒野，寒冷而寂静。
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，远处森林深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魂兽的嚎叫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池墨漫无目的地走着，脚下的碎石和枯枝硌得他生疼。
冰冷的夜风吹透了他单薄的衣衫，让他瑟瑟发抖。
手中的黑麦饼像石头一样硬，他机械地啃了一口，干涩难以下咽，混着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，味道苦涩无比。
身体依旧疼痛，魂力空空荡荡，那两种可怕的力量沉寂在身体深处，仿佛从未出现过，只留下一个被掏空了的躯壳和一片混乱的脑海。
他去哪里？
下一个村子？
他们会接受他吗？
如果他又……那个水晶球……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包裹了他。
他才六岁，失去了记忆，失去了唯一的容身之所，身体里还藏着连自己都害怕的、不受控制的东西。
世界那么大，却没有他的去处。
他走到一棵巨大的枯树下，再也支撑不住，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下来，蜷缩起身体，将脸埋在膝盖里。
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。
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，远处村落的零星灯火，温暖却与他再无关系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终于冲破了冰冷的外壳，眼眶发热，但他死死咬着嘴唇，没有让眼泪掉下来。
只是瘦小的肩膀，在寒冷的夜风中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轻微而奇特的“沙沙”声，并非风吹草动，从他前方的灌木丛中传来。
池墨猛地抬起头，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，漆黑的眼眸在暗夜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灌木丛晃动了几下，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。
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，只有巴掌大小，一双眼睛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白色，在黑暗中像是两颗小小的月亮。
它歪着脑袋，好奇地打量着蜷缩在树下的池墨，似乎并不怕人。
池墨愣住了，他看着这只突然出现的小黑猫，它那双银白的眼睛纯净而剔透，里面没有恐惧，没有厌恶，只有单纯的好奇。
小黑猫“咪呜”叫了一声，轻盈地跳到他面前，伸出粉嫩的小舌头，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受伤的额角。
湿漉漉、软糯的触感传来，带着一点点微弱的暖意，驱散了一丝冰冷的疼痛和绝望。
池墨怔怔地看着它，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，仿佛被这微不足道的温暖撬开了一丝缝隙。
然而，下一秒，异变再生！
毫无征兆地，池墨左手掌心那己经消失的透明沙漏虚影猛地闪烁了一下，虽然极其微弱，几乎难以察觉！
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时间流速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紊乱——小黑猫舔舐的动作莫名顿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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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一个村子？
他们会接受他吗？
如果他又……那个水晶球……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包裹了他。
他才六岁，失去了记忆，失去了唯一的容身之所，身体里还藏着连自己都害怕的、不受控制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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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走到一棵巨大的枯树下，再也支撑不住，靠着粗糙的树干滑坐下来，蜷缩起身体，将脸埋在膝盖里。
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。
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，远处村落的零星灯火，温暖却与他再无关系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终于冲破了冰冷的外壳，眼眶发热，但他死死咬着嘴唇，没有让眼泪掉下来。
只是瘦小的肩膀，在寒冷的夜风中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轻微而奇特的“沙沙”声，并非风吹草动，从他前方的灌木丛中传来。
池墨猛地抬起头，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，漆黑的眼眸在暗夜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灌木丛晃动了几下，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。
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，只有巴掌大小，一双眼睛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白色，在黑暗中像是两颗小小的月亮。
它歪着脑袋，好奇地打量着蜷缩在树下的池墨，似乎并不怕人。
池墨愣住了，他看着这只突然出现的小黑猫，它那双银白的眼睛纯净而剔透，里面没有恐惧，没有厌恶，只有单纯的好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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池墨怔怔地看着它，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，仿佛被这微不足道的温暖撬开了一丝缝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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