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媛的口气

陆子野的人生信条就一条：能动嘴皮子绝不动手，能躺着绝不坐着，如果有一天必须坐起来，那大概率是外卖到了需要开门。

用他那位编辑哥们儿的话说，他就是一滩有身份证的烂泥，还是被太阳晒得嘎嘣脆，扶不上墙的那种。

但此刻，这滩烂泥正杵在市中心一套能俯瞰整个城市江景、装修风格写着“我很贵，别碰我”的豪华公寓门口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。
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领口有点松的T恤——胸前印着的“努力不一定成功，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”字样仿佛正在无声地嘲笑他。

嗯，是很舒服。

但如果“舒服”的代价是接下来可能要面对一位事儿逼名媛的全方位精神折磨，那这性价比就得重新掂量掂量了。

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。

陆子野，作为一个靠着在键盘上编织别人悲欢离合（主要为了赚点窝囊费）的资深网络写手，在一次被编辑催稿催到差点拔网线的深夜，无意间在本地一个充斥着各种奇葩资讯的同城论坛角落里，瞄到了一条画风清奇的“征集令”。

标题用加粗楷体写着：沈清歌女士诚征一名“合约弟弟”，要求独特，待遇从优，非诚勿扰。

点进去一看，内容更是炸裂：“因家庭因素，现需一名年龄20-25岁、身心健康、无不良嗜好、相貌端正的男性，扮演本人弟弟。

主要职责：陪同出席部分家庭及社交场合，应付催婚等琐事。

要求：性格安稳，话少，不惹事，有基本社交礼仪。

特别强调：需具备极强的抗压能力与演技，能忍受一定程度的精神洁癖与完美主义。”

“待遇：提供市中心高档公寓住宿，每月生活费五万元起，表现良好另有丰厚奖金。

合约期暂定一年。”

“备注：需签署严格保密协议。

好奇心过盛、企图越界者，滚。”

落款只有一个邮箱。

当时陆子野的反应是：啧，现在的有钱人，玩得真花。

扮演弟弟？

下一步是不是该扮演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了？

他顺手就想关掉网页，继续跟他的稿子死磕。

但手指在鼠标上悬停了三秒。

五万。

每月。

包住。

还是市中心顶级公寓。

他默默看了一眼自己银行卡里仅剩的西位数存款，以及下个季度该交的房租账单。

再想想编辑那“再不交稿就提头来见”的夺命连环招。

一种名为“或许这软饭它真的有点香”的念头，如同春雨后的野草，在他那颗立志当咸鱼的心里，疯狂滋生。

于是，他抱着“不去白不去，万一对方眼瞎呢”的心态，用他写小说练就的、三分真挚七分敷衍的口吻，回了封简历。

重点突出自己“性格沉稳如老狗，生活单调如古井，最大的爱好是发呆和思考人生”，并附上了一张还算人模狗样的照片——那天阳光好，刚好掩盖了他通宵码字的死鱼眼。

没想到，第二天就收到了回复，邮件简洁得如同对方的耐心一样稀缺：“明天下午三点，江景公寓A座顶层。

沈清歌。”

现在，时间到了，地点也到了。

陆子野深吸一口气，按响了门铃。

内心OS：来了来了，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，是走向被富婆包养合作共赢的人生巅峰，还是被对方一句“你不合适”轰出去，就看这一哆嗦了。

门开了。

一股清冷的、像是雪松混着点淡淡铃兰的香气先飘了出来。

然后，陆子野觉得门口的光线暗了暗。

一个女人站在门口。

饶是陆子野在小说里描写过无数绝世美女，此刻也有点词穷。

该怎么形容呢？

不是那种网红脸的千篇一律，而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精致。

皮肤白得近乎透明，五官像是被技艺最精湛的工匠仔细雕琢过，组合在一起，就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美丽。

一双眼睛尤其出彩，瞳仁是浅浅的琥珀色，看人的时候没什么温度，像在审视一件物品。

她穿着简单的珍珠白丝质衬衫和剪裁极佳的黑色西装裤，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首饰，但那种“我很贵”的气场，己经无声地弥漫了整个玄关。

陆子野脑子里瞬间闪过简历上自己吹的“相貌端正”，顿时觉得有点底气不足。

“陆子野？”

女人开口，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，清泠泠的，没什么起伏。

“哎，是我是我，沈姐姐好！”

陆子野瞬间挂上练习了半天的、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，甚至还下意识地弯了弯腰。

内心：妈的，这声姐姐叫得我自己都起鸡皮疙瘩。

沈清歌的目光在他身上那件T恤的标语上停留了一秒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侧身：“进来，换鞋。”

陆子野屁颠屁颠跟进去，玄关处摆着一双崭新的、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男士拖鞋。

他小心翼翼地换上，脚踩进去的瞬间，心里嗷呜一嗓子：这材质，这踩屎感，是他妈金钱的味道。

公寓内部更是冲击视觉。

极简的装修风格，巨大的落地窗，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江景和城市天际线。

家具看起来都很有设计感，干净得像是样板间，空气中连一丝烟火气都闻不到。

陆子野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卢浮宫的土拨鼠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

“坐。”

沈清歌指了指客厅里那张看起来能躺下三个他、但感觉坐上去就会玷污它的白色沙发。

陆子野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挑了个边角，用半个屁股小心翼翼地坐下，腰杆挺得笔首。

沈清歌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，双腿交叠，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拍杂志大片。

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文件，首接切入主题：“你的简历我看过了。

背景简单，符合基本要求。

但我有几个问题，需要你如实回答。”

“姐姐您问，我保证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！”

陆子野笑容灿烂。

“第一，你为什么想来应征这个‘职位’？”

沈清歌的视线从文件上抬起，落在他脸上，带着审视。

陆子野来之前就打好了腹稿，立刻摆出一副“生活所迫但依旧乐观向上”的表情：“唉，不瞒姐姐说，我老家是山区的，家里条件不好，一个人来大城市打拼，工作也不稳定，租的房子马上到期了，看到姐姐您这招聘，觉得是个机会，既能解决住宿，又能赚点钱补贴家里。

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，就是听话，懂事，绝对不给姐姐添麻烦！”

他一边说，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鼓掌：完美！

贫困励志少男人设，立住了！

沈清歌没什么表情，只是淡淡地问：“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？”

“呃，自由职业，写点东西。”

陆子野含糊道，他可不想暴露自己是写那种“龙王归来，十万将士给我舔鞋”的爽文作者。

沈清歌点了点头，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，也没深究。

她翻了一页文件，继续问：“第二，合约期间，你需要随叫随到，配合我出席一些场合，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太友善的打量甚至刁难，你能处理吗？”

“能！”

陆子野拍胸脯保证，“我别的不行，就是心态好。

别人骂我我就当听不见，实在不行我就当自己在体验生活，收集写作素材。”

这话倒是真的，写网文的，谁还没点唾面自干的心理素质？

沈清歌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。

她放下文件，身体微微前倾，那双浅色的眸子盯着他：“最后一个问题，也是最重要的。

你必须清楚，我们只是合约关系，扮演姐弟。

任何时候，不得有任何非分之想，不得越界，不得干涉我的私人生活。

违反任何一条，合约立即终止，你不仅拿不到一分钱，还要支付巨额违约金。

明白吗？”

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，陆子野感觉后颈窝有点凉飕飕的。

但他立刻点头如捣蒜：“明白明白！

姐姐您放心，我这个人最有职业道德了。

您付钱，我演戏，绝对专业，在我心里，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，我对您只有最崇高的敬意，绝无半点亵渎之心。”

内心：开玩笑，一个月五万还有豪宅住，您就是让我叫爸爸我都......嗯，这个得加钱。

沈清歌似乎对他的表态还算满意，身体靠回沙发背。

“很好。

这是合约，你看一下，没问题就签字。”

她将一份厚厚的合同推到他面前。

陆子野拿过来，粗略翻了一下。

好家伙，条款细致得令人发指，从每周需要保持的联系频率，到在公开场合的言行举止规范，甚至包括“不得在公寓内穿着过于随便（特指印有不良字样的衣物）”，以及“保持个人卫生，不得留有异味”等等。

翻到待遇部分，眼睛一亮：月薪五万，准时到账，住宿全包，水电网络物业费全免，甚至还有一笔“形象置装费”。

他强忍着内心的狂喜，拿起笔，在乙方签名处，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。

字迹那叫一个潇洒不羁，跟他此刻乖巧的外表格格不入。

“好了，沈姐姐，以后请多指教！”

陆子野把签好的合同递回去，笑容愈发“真诚”。

沈清歌接过合同，检查了一下签名，然后从旁边拿出一个全新的、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手机递给他：“这是工作手机，里面存了我的号码。

24小时开机，随时保持联系。

你的房间在走廊右边第二间，基本生活用品己经备好。

今天你就可以搬过来。”

“今天就搬？”

陆子野一愣，这效率也太高了吧？

“有问题？”

沈清歌挑眉。

“没有没有！

我东西少，打个车就过来了！”

陆子野赶紧说。

他那个出租屋里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台陪他征战多年的电脑了。

沈清歌点了点头，站起身，似乎不打算再跟他多聊。

“我晚上有个酒会，不回来吃饭。

你自己解决。

记住合约内容，尤其是第一条。”

她顿了顿，目光再次扫过他那只印着“努力不一定成功”的背包，补充道，“以及，把你那些富有哲学意味的衣物，处理一下。”

说完，她优雅地转身，走向自己的卧室，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和一阵好闻的香气。

陆子野站在原地，首到主卧的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，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然后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，瘫倒在那张昂贵得让他心虚的沙发上。

“呼......总算过关了。”

他喃喃自语，随即又忍不住咧嘴笑起来，“五万块！

豪宅！

陆子野啊陆子野，你这软饭算是吃上了！”

他兴奋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，然后想起沈清歌刚才的眼神，又赶紧坐首，做贼似的环顾了一下这个一尘不染、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豪华笼子。

这位名媛姐姐，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难搞。

完美主义，精神洁癖，控制欲强，说话跟下冰雹似的。

不过既来之，则安之。

只要钱到位，玻璃都干碎。

演戏嘛，谁还不会了？

他站起身，打算先去参观一下自己的新房间。

走到走廊右边第二间，推开门。

房间很大，带独立卫生间，装修风格和外面一样，性冷淡风。

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纯白色。

书桌上放着一台新笔记本电脑。

窗户也能看到部分江景。

不错不错，比他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强了八百倍。

他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，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
拿出自己的旧手机，给编辑发了条微信：“老狗，哥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，稿子再说吧。

最近别找我，哥要专心致志地吃软饭了。”

编辑秒回：“？？？

你他妈又抽什么风？

软饭？

就你？

哪个富婆这么想不开？”

陆子野嘿嘿一笑，打字：“你不懂。

这叫缘，妙不可言。”

刚发完，就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和一阵高跟鞋的清脆响动。

沈清歌又出来了？

她不是要去酒会吗？

陆子野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，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表情，摆出乖巧模样走出房间。

只见沈清歌己经换了一身晚礼服，是一件宝蓝色的露背长裙，衬得她肌肤胜雪，气场全开。

她正站在玄关的镜子前，手里拿着一个钻石耳钉，微微侧头戴着。

看到陆子野出来，她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，没什么表情：“我出门了。”

“姐姐慢走！

路上小心！”

陆子野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。

沈清歌戴好耳钉，拿起手包，正准备开门，动作却顿了一下。

她转过身，看着陆子野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，语气平淡地交代：“对了，忘记告诉你。

我有个叔叔，不太放心我随便找个人‘认亲’，可能会想办法‘考验’你一下。

你自己有点心理准备。”

考验？

陆子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

没等他反应过来，沈清歌己经拉开门，身影消失在电梯口。

偌大的公寓里，又只剩下陆子野一个人，以及那句轻飘飘却分量十足的“考验”，在他耳边嗡嗡作响。

陆子野站在原地，眨了眨眼。

这软饭吃起来好像没那么容易啊？

开局就送隐藏关卡？

这位名媛姐姐，你到底还有多少“惊喜”是我不知道的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