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他的手机上发现了他发给前女友季云舒的一条撤回消息。
枯坐一夜后,我拿着手机拦住了准备上班的顾承衍。
他不耐烦地拧紧了眉毛,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讽意。
许若棠,你又要无端猜忌了,说吧,这次你准备闹多久?
我没哭没闹,也没有同他发生激烈的争吵。
只是淡淡地说: 顾承衍,我们离婚吧。
1
顾承衍愣住了。
片刻后,我听到他极力压抑着情绪向我解释,假意委屈求全的语气里却难掩厌烦和淡漠:
我只是不小心手滑发错了人,发现之后就立即撤回了,你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好不好?
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可你明明已经删除了季云舒的微信,你的意思是你不小心手滑重新加上了她?又不小心手滑发错了消息?这是不是太巧了?
一股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。
一个让我难堪的事实是: 尽管已经删了那个人,可她的微信号,顾承衍一直烂熟于心。
顾承衍一言不发,空气似乎凝固住了。
愤怒正在一点点爬上他冷峻的眉眼。
终于,他捏紧了拳头,声音里满是被拆穿的恼羞成怒。
是,我是给她发了消息,但我没说任何不得体的话,而且我很快就撤回了,我还是和你领证了不是吗?你到底还想怎样?
你为什么总是在这种小事上胡搅蛮缠,是不是我这些年把你养的太好,才让你变得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?你连我发了什么都不知道,就在这里胡乱地捻风吃醋
话音落下,顾承衍收敛起神色,拿起公文包大步向门外走去。
有那么一瞬间,我被他的话语击中了,开始按照惯性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于斤斤计较。
可闭上眼,那条在脑海里折磨了我一夜的撤回的消息又闪现在眼前。
我是不知道发送的内容,但我记得那个发送的时间: 17:15 分。
2
在他发送这条消息的一分钟前,我们还在民政局排队,前边仅有一对情侣在等。
顾承衍忽然说要去一趟洗手间,我看了眼手机点了点头,轻声提醒他快点,民政局快下班了。
期间,我看了时间不下十余次。
十分钟后,他终于回来了,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。
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,竟忽略了他明明已经戒烟 6 年的事实。
我们赶在民政局下班的最后一分钟领了证。
晚上回家,就在我还陶醉于修成正果的喜悦时,鬼使神差的,我无意间瞥见他手机传来一抹光亮。
季云舒:?
我暼着眉往上滑,看到了一条撤回消息。
瞬间,如堕冰窖。
整整一夜,我都在纠结他到底发了什么。
是一句释然的问候?还是难忘旧情的深情告白?
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,我终于被迫承认。
发了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在我们走过恋爱的漫漫十年,在我欣喜地以为幸福终点就在眼前的时候。
他满心想的,还是那一个女人。
终于,这个女人,让他在最后冲刺的时候产生了一瞬间逃离的念头。
我了解他,他只在精神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才会抽烟。
想到这,我鼓起勇气、用尽全身力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,竭力用偏大的声音来压抑心碎的颤抖。
顾承衍,我们离婚吧
3
出乎意料的,重新回过头的顾承衍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和疏离。
这句耗尽我心力的话,似乎没再激起他的任何情绪。
随你吧。
他淡淡开口,仅有尾音透露出他的一丝愠气,但好像只是责怪我耽误了他太多时间。
他的云淡风轻,反衬得我此刻的声嘶力竭像个笑话。
我痛苦地蜷坐在了地板上。
他上上下下地扫视我几遍,忽然薄唇轻勾,绽放出一个晃得人睁不开眼的笑。
许若棠,照照镜子吧,看看你现在神经质的样子,完全就是一个刻薄的女人。你有哪一点比得上云舒?
他不再掩饰笑里的嘲讽、鄙夷,任其顺着唇角向上蔓延。
我终于崩溃了,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他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看着我痛哭嚎叫,像在看一个小丑,好一会才离开。
等我再抬起头时,面前穿衣镜中一个女人猝不及防闯入我眼中。
我怔怔地看了许久,终于确认眼前这个嘴角紧闭、一脸苦相的女人就是我。
心有不甘地拿出手机,我打开季云舒的朋友圈。
看她这些年跑遍了地球的每个角落。严寒的北极、湿热的雨林,都融化在她恣意的笑里。
她的明媚灼伤了我,促使我奋力拿起手机对着镜子砸去。
直到听到一身巨响和被满地冷硬的玻璃碎片刺伤了手。
我才终于从歇斯底里地暴怒中恢复神智,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竟然如此的情绪化感到震惊。
苦笑一声,难道我真的变成了顾承衍口中刻薄的女人?
可十年前,刚和顾承衍在一起的我不是这样的。
那时,季云舒因为出国留学选择了和顾承衍分手。
作为他俩同学兼共同好友的我看他整日失魂落魄,怕他想不开,经常去安慰他。
一年后,他走出了阴霾,单膝跪地向我求了婚。
那时,他说他最爱我的开朗和洒脱。
直到几个月后,久未露面的季云舒忽然发了一组在瑞士吃芝士火锅的照片。
我点了赞正准备划过去,却看到顾承衍紧随在我后面点了赞。
半分钟后,顾承衍取消了。
一丝疑惑悄悄划过我的心底。
倘若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放下了过往,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点赞,都暗含着千回百转的心思。
我在心里酝酿了好久,最终什么都没问出口。
我不想因为这一件小事,给他留下爱嫉妒的印象。
心里安慰自己道: 或许他只是怕我看见吃醋。
可随后发生的事,让我越发难以确认他是否真的爱我。
4
那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跨年夜。
因为要陪各自的家人,我们没能一起过。
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是在想顾承衍。
在距离跨年还有二十分钟时,我打开了和他的聊天界面,把思念编辑成了一段长长的新年祝福,在零点准时发送了过去。
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。
直到半小时过去,我的失望不断堆叠,才收到他一句简短的新年快乐。
他甚至根本没有仔细看我发的内容。
直觉带来的隐隐不安,让我开始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。
偶然间,我发现季云舒还是他的置顶聊天。
之前的聊天已经删干净了。
只剩一条,是他在跨年零点给季云舒发的新年祝福。
一秒不多,一秒不少。
之后,是一个长达半小时的语音通话记录。
我鼓起勇气,大声质问顾承衍是不是对季云舒还余情未了。
可他却反过来责怪我窥探他隐私,控制欲太强。
他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,冷漠开口: 许若棠,我对你很失望。
我和云舒就是朋友,送个祝福顺便聊几句,你能不能不要小题大做。
看着他毫无愧色的眉眼,一瞬间,我真的觉得是我错了。
我对他百般讨好道歉,才终于换回了他态度软化。
之后的许多年,我们都默契的不提季云舒这个名字。
可她就像一根刺入心脏的小刺,即使我拼了命想要忽略,也难以抑制它在心底逐渐形成溃烂。
去年的纪念日,我早早在家准备了一桌菜等顾承衍,他却突然说要去东京出差。
东京是季云舒现在定居的地方。
第一次,我撕下了假装大度的面具,在公司门口歇斯底里的拦住了顾承衍。
因为早在前一天夜里,新闻上播报日本地震消息的时候,我就发现了顾承衍的心神不宁。
他甚至半夜悄悄去阳台上独自待了很久。
趁他睡着,我解锁了他的手机。
他的密码一直没变,我之前偷偷记下来过,可笑的是,我在输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,这串密码是季云舒的生日。
那是我第一次查他手机,我看到他给季云舒打了十个语音电话,都是未接状态。
之后,他一直在搜索东京地震的情况。
直到一个小时前,他订了一张去日本的机票。
眼泪在黑暗中无声滑落,我紧咬住唇,还在赌他只是一时着急失了分寸。
我特意提醒他别忘了今天是纪念日,希望他能清醒。
没想到他直接回复我要马上去东京出差,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。
公司门前,我不管不顾的用手捶打他的胸口,任由眼泪把精心装扮的妆容搞得一团糟。
周围的同事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。
顾承衍冷着脸一言不发,直到他的同事看不过去将我拉开。
事后,所有人都在议论我简直是莫名其妙。
我爸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害顾承衍丢了面子。
我妈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太敏感。
他又没出轨,甚至这些年他们都没联系,因为这么个小事你就闹这么大的动静,要我说,你也太自私了。
是,他们这些年都没联系过。除了顾承衍的这几次主动,季云舒从未和他有过瓜葛。
可越是这样我越气不过。
这么多年,我陪顾承衍走过创业的艰辛、走过双亲离去的低谷,为照顾他辞职在家,为他流产三次。
可远在天边的季云舒,她什么都不用做,仅仅是她的存在,就足以牵动顾承衍的所有心神。
季云舒只要想,哪怕她勾勾手指,顾承衍都会追随她而去,即使我努力再多都是徒劳。
强烈的不甘让我有了分开的念头。
可当顾承衍来找我,当着我的面删除了季云舒的微信,并承诺来年结婚的时候。
我再一次心软了,竭尽全力说服自己。
毕竟,他没出轨不是吗?
5
可自我的麻痹并不能时时奏效。
这一年里,我开始控制不住的查顾承衍的行程、查他的手机,不断在他回来后旁敲侧击的进行盘问,事后又陷入深深的后悔中。
顾承衍对我的态度从还算耐心的解释,到厌烦,直到最近深深的嫌恶。
有时候,他会在我小心盘问的时候主动提起季云舒的名字。
然后略带玩味的看我因为这三个字陷入癫狂。
在他眼里,我的胡闹和任性愈发衬托出季云舒的完美无瑕,而我每一次的纠缠都是不自量力的自取其辱。
不要说他,这样的我,连我自己都感到厌恶。
此刻,我坐在一堆玻璃碎片中,任由鲜血顺着胳膊滑落,竟生出一丝自我惩戒的快感。
希望此刻的疼痛能彻底唤起我的清醒和决绝,给我勇气结束这一切。
天渐渐黑了,稀稀拉拉下起了雨。
已经过了顾承衍的下班时间,他却迟迟没有回来。
往常这种情形,我肯定要担心他是否出了意外,还会赶着去给他送伞。
然而今天,我只是不紧不慢地打扫好了地板,又去给自己做了几个爱吃的菜。
我刚坐下给自己盛好一碗热汤,顾承衍推开了门。
他浑身湿漉漉的,带着刺骨的寒意,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餐盒放到了我面前。
你最爱的大学门口的肠粉,我专门绕路去给你带的,排了好久呢,双倍辣,趁热吃吧。
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盒子打开,望向我的神情带了一丝讨好。
这种神情甚少出现在他脸上,看来我提出的离婚并非对他全无触动。
我夹起肠粉尝了一口,是记忆中的味道,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。
他慌忙拿纸帮我擦,我伸手挡了回去。
在他的错愕中,我快速擦去眼泪,淡淡开口: 这周末我们就去民政局申请离婚吧,冷静期我先住我爸妈那里。
他的手僵在了半空,显然没料到他的温柔体贴竟然碰了壁。
我接着说到: 我是爱吃这家肠粉不错,可我很早就不能吃辣了,当年你住院,我忙着医院学校来回奔波,吃饭不规律得了胃病,你不记得了吗?
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爱吃双倍辣的是季云舒吧。
不等他反应,我转身进了屋,捧出一个大大的盒子,里面是他多年来送给我的礼物。
这些年里,我曾一遍遍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项链、鞋子,试图让自己相信这都是顾承衍爱我的证据。
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,这里面无论哪一样,都不是我平常的风格或者尺码。
每次,顾承衍都会尴尬地说自己记错了、眼光不好。
可顾承衍忘了,我和季云舒也是好友,过去我也会送她礼物。
这里边的每一样东西,无疑都更适合季云舒。
原来这些我曾经无比珍视的,无非是再次扎向我心里的刀罢了。
顾承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。
他冷冷开口:许若棠,差不多得了,我劝你现在有个台阶就赶紧下了,再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。